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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 

 

 

怪物。是我懂事以來,第一個學會的詞彙。

 

不知道為什麼,所有人看見我都直勾勾地喊「怪物!」

 

我原本不知道他們在喊誰,也不明白「怪物」是什麼意思?

 

只曉得大家都不喜歡接近我,爸媽不喜歡我,姊姊討厭我,連奉命料理我日常起居的幫傭阿姨也明顯不想同我親近。

 

我獨自哭了好幾遍,看著鏡子映照出的身影,我一直認定是沒遺傳到父母任何一方的外表害的,宛若怪物般的外表。

 

但又經過一段時間後,我才真正了解怪物的定義。

 

是在我偷溜出房間的那天,我在走廊上望見位於另一走道我那嬌蠻任性的姊姊,我真的好妒忌她。明明我看得好多書中,通常父母都是重男輕女,為何偏偏我不受寵。

 

想著想著,我一向清明的視線忽然充滿迷霧,年幼的我不禁嚇哭了。

 

「哇!」

 

這哭聲引起姊姊的注意,她跑到我身邊,神情滿是厭惡,但卻倏地緊縮瞳孔。

 

「不要過來……」她一直往後退,眼睛又能瞧清楚的我看到她馬上就要從矮小的女兒牆上跌下,一下去就是三層樓。

 

就算我在討厭她,我也不希望她受傷甚至死亡,我靠近她想捉住她。

 

姊姊卻退得更快!

 

在她要摔下去前,「怪物!」姊姊如此罵道。

 

這次的我終於知道怪物的意思了,因為在她跌下去之後,我自敞開的窗戶玻璃中,望到仍好端端站在走廊上的她,站在那位置的人分明是我。

 

原來──『怪物』指的不只限於我異於常人的外貌,同時也包含我的能力在內。

 

 

 

她是我殺的第一個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我叫天天君,是名業餘小說家,喜歡把有趣的故事記下來。

我本身是沒什麼特別的啦,現今也不過是抹平凡的魂魄,但經過特殊遭遇的朋友倒是有,他們的經歷不知一人就比我豐富多少倍。

近日,死後認識的朋友(還在世)打算告訴我一件很有趣的事--為什麼學校的不可思議總是有七個?

我知道後,帶著陰間的筆記本和永不斷水的原子筆到他家去聽故事,順便把它記下來。

我可是央求了好久,陰間管理我們的神祗才肯放人,一般狀況而言,農曆七月鬼門開時我才能到陽間去。這次我是喬人來幫忙的,我知道祂最近在談戀愛,就請祂的女朋友幫我說話,才得以領到特殊證件上來。

而現在我正坐在朋友和他達令的家裡,他泡了一杯檸檬茶給他達令喝,我啃咬著筆桿,看著已寫在筆記本上的短文。

短文正是先前以第一人稱所寫的那篇楔子,年代約位於二戰左右,看似與我那位朋友無關,其實大有關係,不過目前還不重要。

 

先來說說我那位朋友吧!

他叫作游碧遙,熟的人通稱「阿遙」,年方三十五,是個身材健美、長相俊朗的男子,出身於名聞遐邇的「游氏驅魔家族」。

可惜在當我認識他之前,游氏家族已經沒落了。

但這不是重點,阿遙親暱的把頭靠在他搭令的肩膀上,細細回味著二十年前的場景,一草一木他都還記得……

 

 

 

 

現在是十一點,寂靜伴隨夜色灌滿這所大宅,家族的人都沉沉睡去了,只剩阿遙一個人還挑燈著。

他為掌中的雕塑刻上一抹燦笑,它原先只是一塊死板的圓木,在熬夜的結果下,轉成一具生動、不僵硬的男子軀體。

就先這樣了!他暗想。將雕塑隨意放在桌上,揉揉疲憊的雙眼,腦中不停歇地構想著該如何著色的藍圖。

頭髮是純白的,皮膚是如同月光帶銀的淺色,兩隻眼睛像白兔般鮮紅、晶亮。

阿遙心目中的那名模特兒是他們班上坐在角落的沈旭揆,沉默寡言的白子,臉蛋可愛到連身為男人的阿遙都忍不住動心,更進一步說嘛……就是所謂的「同志天菜」。

咳咳!他--游碧遙,名字儘管秀氣,但是在生理上百分之兩百為男性。自己雖然不是同性戀,但每每跟沈旭揆四目相交時,總會臉紅心跳、意亂情迷,不過他確定只是迷戀,而非愛情。

只是最近坐位換到他旁邊後,阿遙愈來愈懷疑自己的性向……

 

正當阿遙將陷入沉思之際,他的手機響了。

 

「喂?」

『阿遙嗎?』打來的是同班同學羅可姍,可姍和小她兩歲的妹妹可琳是國中有名的美人姐妹。

「羅小姐,妳知道現在幾點嗎?妳當我不用睡覺啊!」

可姍的語調仍然高昂,『別騙人了!你肯定還沒睡,否則口氣哪能還這麼好。』

她說的並不準。

當然他還沒睡,可是就算他真的被吵醒,他的口氣也不會有任何不滿--阿遙早已被家族訓練不能有不滿。

他原本是家族最底層的垃圾,連只剩他一人有資格繼承家業,長輩們眼中的藐視仍不減。

白天再疲憊,半夜因有委託而從床上被挖起來也不能有怨言,反得跪天拜地的感謝老天讓他這個垃圾能有機會幫助世人眾生。

 

手機另一頭持續傳達話語,外表好脾氣的阿遙卻在心中不停地貶低自己。

 

哼哼……到場又怎樣?沒靈力的自己也不過是當作家族擺陣法時,對外公開的形象代表罷了。

每當瞧見長輩們輕視的眼神,有實力卻沒資格繼承的旁系血親嘴角虛假的微笑時,他總是想起脫離枷鎖,自由在外頭飛翔的兩位手足。

儘管家人都罵道哥哥和姐姐是叛逃的敗類,說離開家族就等於扼殺了羽翼,代價雖是失去安逸生活,阿遙卻深深嚮往那份昂貴的自由。

 

 

 

曾經,抗壓性過低的阿遙走向自殺一路,卻在驚險一刻遭到班上同學的制止。

印象中老是擺著冷淡表情的同學是如此意外地怒聲喝斥自己,「自殺的人是不會獲得救贖的!」他說了讓人不感置信是出自他嘴的話。

事後,那名同學恢復以往的面癱表情,對阿遙也沒有多於的互動,但卻使阿遙開始瘋狂迷戀上他。

那個救了阿遙的同學,正是沈旭揆。

 

『所以說阿遙你來不來?』

「蛤?」由於他半路上在想自己的事,阿遙有點跟不上進度。

『吼!』羅可姍裝作生氣貌奴嘴,將剛剛說的一長串話精減,『啊就我們目前約了九個人一起到學校試膽,想說集十個比較喜氣點,問你要不要來呀!』

阿遙以手機收音不到的音量小聲用鼻孔噴氣,「我不用。」他一向最討厭破禁忌然後又哭著四處尋幫助的人,雖然他曾自殺未遂過,但承認是自己活該,才不會怪東怪西。

『是嗎?真可惜,難得冷臉旭答應來,以為會出運的連班上第二帥的你都邀到。』

原本可姍只是說給自己聽的,但聽力好的阿遙一接收到訊息,按捺住心中的興奮,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:「妳說沈旭揆也要來?!」

『對呀!超難得的。』

沈旭揆個性淡漠,近乎冷酷,除了那次發怒後阿遙就沒再看過他有情緒起伏,其中性格使然,他在班上有交集的朋友數量為零,下課時也是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看書。

「我討厭人類,也厭惡團體。」當時運動會,身為體育股長的羅可姍詢問他有沒有擅長的項目,眼神都沒撇過去的沈旭揆答道。

這位厭世的大神怎麼會來參加試膽,難道他其實喜歡那種恐怖類的嗎?頓時一股熱氣衝上阿遙的雙頰,這也許是更加貼近沈旭揆的機會。

 「羅可姍在哪裡集合幾點?」

『诶?你改變主意啦!看來可琳說的錯,只要一丟出沈旭揆的名字你就答應了,該不會……』聽說最近BL火紅啊!

「妳想歪到哪裡去了啊!」

 

 

 

『別生氣別生氣,游大人要保持寬宏的大量,千萬不要跟小的受氣。』什麼嘛,多久的交情了,連個玩笑都不給開?!

『那就十二點開始,在校門口集合。』

 

十二月了,一波寒流來襲,平時就在外套內襯了羽絨背心,子時的晚上似乎又更冷了!阿遙擤擤鼻子,從衣櫃中拉出一條翡翠綠圍巾在肩頭繞啊繞,緊密地保護注意受寒的脖子和臉下半部,在鏡前左看右看,確定好了後,躡手躡腳經過走廊及大廳,「我出門囉!」聲音在門關上後消失無蹤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在遙遠縣市,一名檢察官無法控制地搓揉眼睛,他的眼皮頻頻亂跳。是因為『那些東西』又開始聚集的緣故嗎?

他不滿咂嘴,明天一定要備妥香灰和淨身鹽,但這次的氣場真的很差,姆……連符咒、佛珠和金剛經也帶來好了。不過到底會甚麼這次的氣場特別汙濁呢?

啊!說來也該到那時候了吧!他從外套口袋掏出手機,撥過去通訊錄的第一位聯絡人,嘟了幾下,清麗的女性嗓音傳進耳裡。

『大哥,找我幹嘛?』

「蒼鷹國中的那七個似乎要替換了。」

『啊!聽你這麼一說,的確也該到了,「老家」的人應該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,真擔心弟弟會呆呆地往陷阱跳。』

「放心,他性格那麼乖巧,不會沒事跳進去瞎攪和的。我話轉告完了,再見。」

『欸!你打電話過來的,哪有想掛電話就掛的道理。』

他按耐住脾氣,「那妳要我怎麼做?」

『至少要等我講超過二十句,把這通的電話費提高到比你一整個月都要多──』

妹妹還想講,檢察官早已自行掛斷,什麼跟什麼嘛!看來他們兄妹倆都不是正常人。

嘆了一口氣,想當初他就是由於我行我素、不願繼承家業才會離開家的,緊接著妹妹也在不滿重男輕女的古板家規下出走,他們是在外面世界找到了自由及理想沒錯,卻獨留年幼的弟弟在表面光明實則罪孽深重的『家族』存活。

 

看著窗外稀罕的血月,「你要平安無事啊,碧遙。」他輕聲呢喃著小弟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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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未虹(Re:D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